【周叶】浮光
【周叶】
〇
周泽楷到达H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去，路灯蜿蜒成一条暖黄色的光带，在车窗上摇曳着。有五年没见了，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周泽楷想。
一
周泽楷收到S大医学院临床外科部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欣喜。
他没有什么悬壶济世普度众生的高尚情节。只是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离家太远，班主任认为自己心爱的学生应该报一所足以匹配他成绩的学校。
当她们询问周泽楷关于报考S大医学院的意见时，少年思考片刻，然后点头说好。
开学那天周泽楷独自办理完报名手续便拖着行李去了自己的宿舍。S大的宿舍楼有些年岁，一幢幢独立的红砖楼让人有种置身异国街头的错觉。
宿舍是标准的双人间，周泽楷开门后看到有个男生正在整理东西。
对方听到声响回头，打量了下周泽楷便停下手边的活走过来，他在周泽楷面前站定，伸出手微笑着说：“我叫江波涛，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多多关照。”
周泽楷伸手回握了一下，“周泽楷”，顿了顿又说说了句“你好”。
江波涛并不在意周泽楷的寡言，他问了下周泽楷是否需要帮忙，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便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周泽楷很快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沉默寡言的性格并没有影响他成为新一届S大校草，人气直逼S大传奇人物，叶修。
周泽楷入学的时候叶修已经开始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而这位传奇人物的事迹经由S大学生们口口相传变成了无数传说。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叶修大三在医院实习期间，因为一位病患的诊断结果与当时带他的医生意见相左，最后闹到了教授那里。经过全面详细的检查，结果的确如叶修所说。
而那个被叶修注意到的细小情况也成为病理课老师的经典案例之一。
二
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叶修是大三期末的实习。作为这一届普外科最优秀的学生，周泽楷被安排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好事者列举出周泽楷的事迹与叶修做对比，周泽楷的粉丝们更是称呼他为“现任S大医学院第一人”。
对于这些称呼，当事人并不怎么在意。对周泽楷不了解的人可能觉得他的沉默寡言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其实他只是不喜欢说话罢了。
他和其他医学院学生一样，会为了一份分析报告泡几天图书馆，也会为了练习手速去雕西瓜削苹果。他并没有多么热爱这些，却依然会全力以赴，做到无可挑剔。
周泽楷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责任。
实习第一天周泽楷到的很早，他洗好手穿上白大衣，仔细地把写有自己名字的胸牌别了上去。
然后，他看到了叶修。
从远处走过来的青年随意地把手插在口袋里，制服一般白大衣被他穿出一丝漫不经心。青年皮肤很白，一脸缺乏睡眠的样子。
青年先扫了眼周泽楷的胸牌，然后打量了下面前这个站的笔直的年轻人，“小周是吧，我是负责带你的医生，我叫叶修”。
在医院实习的日子比上课更加忙碌，被叶修带着观摩手术，查房，看各种各样的病例，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别离。
观摩完一场大手术，从手术室出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周泽楷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休息，通往手术室的走廊很长，白色的墙壁一路延展下去，清净肃穆。
做完手术的叶修换掉手术服，发现周泽楷没有跟过来，折回去找便看到周泽楷靠在空荡的走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累了吧，当医生就是这样，习惯就好”，叶修走过去拍拍周泽楷的肩膀，语气里有些关爱。
“不”，周泽楷抬头看着叶修的眼睛，脑海里回想起这个男人在手术室里的眼神，专注认真，盯着看久了便会不由自主被吸进去。
“做医生，我很喜欢。”
三
周泽楷大四的时候，叶修离开了S大附属医院。
当江波涛用“今天下午要开班会”一般的语气说完这个消息，周泽楷有一瞬间的失神。“小周，你没事吧？”敏锐地察觉到室友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对的江波涛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周泽楷原本想问室友知不知道叶修离开医院的原因是什么，又想问问叶修去了哪所医院做医生。这些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变成了一个“没”字。
江波涛看了看周泽楷，最后拿着书去了图书馆自习。
周泽楷一个人坐在宿舍，掏出手机翻到叶修的号码，纠结了半天措辞语句，最后点了发送：
前辈，加油。
叶修的回复来得有些晚，那天晚上已经熄灯，周泽楷躺在床上听着对床江波涛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关于叶修的点点滴滴。
手机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绿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看到灯光的刹那，周泽楷发现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
“小周你知道了呀，哥现在在H市，有空过来玩啊”
终于，周泽楷关上手机，安心地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水一般波澜不惊，周泽楷本科毕业参加了学校保送的硕博连读，研究课题，在医院实习，带着学弟学妹们做项目。
长相帅气技术过硬为人低调的周泽楷俨然成为了S大医学院的又一个传奇，叶修的事迹却不再有几个人记得。
这几年周泽楷和叶修的联系仅限于短信QQ，逢年过节的祝福，新近的研究结果等等。
两个人都挺忙，常常聊不了几句就因为某一方有事而匆匆结束。
闲的时候周泽楷会在网上搜索关于叶修的新闻，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凭借一己之力组建起一支传奇的医疗团队，原本寂寂无名的兴欣医院渐渐成为了外科权威。
毕业时周泽楷婉拒了冯院长留在附属医院任职的再三邀请，被问及原因也只是笑笑，没人知道他早就向H市的兴欣投了简历。
四
周泽楷去兴欣上班的那天早上，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去医院实习的情景，清晰的仿佛昨天发生一般。
科室主任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他热情地向周泽楷介绍了科室的每一位同事，轮到叶修的时候，找不到人了。
“估计又去哪儿抽烟了吧，这家伙”主任笑着说，“叶医生也是S大医学院毕业的，说起来你们是校友”，周泽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周泽楷见到叶修，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送走了上午最后一位病人，周泽楷站起来活动了下，才发现已经到饭点了。
走出诊室就看到一个人懒洋洋地倚在走廊的墙上，那人注意到周泽楷，转过脸笑着说，“走吧小周，哥请你吃食堂”
面对面坐在饭桌前，周泽楷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五年没见，叶修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叶修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问“小周你居然来兴欣了，你来的时候冯宪君哭了没？”
周泽楷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然后说“没哭”。
叶修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过了会正色说，“欢迎你来兴欣，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合作愉快”。
“是，前辈”
五
医院的日子总是忙碌又充实，周泽楷和叶修搭档了几个手术，单独处理了几件有难度的病例，这位年轻英俊富有责任感的医生的能力得到了上到医生护士下到病人家属的一致认可。
那天转来一位新病人，七八岁的小小少年，做起检查来不哭不闹，格外懂事。
护士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看到这样懂事的小孩免不了更关爱些，抽血打针的时候都特别的温柔。
这天陈果照例去给采血，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电视里正在放着足球比赛。
“你也喜欢看足球呀？”陈果一边准备一边和病床上的小男孩聊天，“恩！我最喜欢克洛泽，德国队都好棒。”说到心爱的足球，男孩的话多了起来。
“德国队很厉害呢，上次世界杯好像是季军吧，和阿根廷那场打了4-0，下次世界杯说不定就是冠军了”，陈果手上不停，把抽好的血样放进托盘里。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男孩突然沉默下来，陈果察觉到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下一次世界杯，我还能不能看到。”男孩的声音闷闷的，敲在陈果心上，陈果的心也变得闷闷的。
手术是叶修和周泽楷一起做的。
“冠状动脉瘤？”苏沐橙低呼了一声，作为手术室护士她和叶修搭档了好几年，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情况。
周泽楷握着手术刀，抬头看着叶修。他很清楚在手术过程中，动脉瘤很有可能脱落，阻塞动脉血管，形成心肌梗赛。
“先缝合，用溶栓治疗，看治疗效果再决定是否继续手术。”叶修说。
“可是。。。。”参加手术的另一位医生说了一半却住了口。男孩有没有体力再进行一次手术是个未知，但的确如同叶修所说，这是目前唯一的治疗办法。
周泽楷靠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想起之前护士们说起的，男孩想看下届世界杯的愿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成拳再松开，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无力。
六
很多年后，周泽楷已经成为心脏领域首屈一指的权威，他的学生们说起他的时候，总会提起那句话。
那天晚些时候，周泽楷被叶修带去了医院天台，青年还陷在不能挽救病人的自责中，听到叶修叫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叶修懒散地靠在围栏上，嘴里叼着烟却没有点燃，他注视着面前的青年，悠悠地说，“你要记住，医生并不是神，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延长患者的生命。”
周泽楷始终记得那个黄昏，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像包含了千言万语。
太阳已经落下，天空变成暖暖的橙黄色，叶修站在暮光中，静静地望着自己。
周泽楷心里原本叫嚣着的无处宣泄的烦躁，忽然就变得安静了。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溶栓治疗的效果很好，在一众医生护士的努力下，第二次手术很成功。
陈果和苏沐橙她们甚至为男孩办了场小小的出院party，叶修和周泽楷被拉去帮忙布置场地。
叶修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卡纸做成的帽子，尖尖的顶上还缀着个毛茸茸的黄色小球。周泽楷看看叶修又看看帽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沐橙那丫头非让带着”，叶修无奈地解释了一句，顺手拿起桌上另一个帽子戴在周泽楷的头上，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下，自己也跟着笑了。
送走男孩和他的父母，周泽楷跟着叶修往回走，遇到患者向周泽楷打招呼，转头发现已经和叶修差了几步距离。
“前辈”，周泽楷叫了一声。
“恩？”叶修转头看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周泽楷，有点疑惑。
“我喜欢前辈，一直喜欢。”
叶修忽然想起那年冬天，那个还未褪去青涩的少年对自己说，“做医生，我很喜欢。”
面前青年的脸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合，叶修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小周，我也喜欢你，一直。”
END
改了以前的文重发了，看过的GN们请无视它。。。。【鞠躬】
